如果你想說「我願意」

前陣子幫牯嶺街書香創意市集的活動調製了幾瓶香氣,其中一瓶名為「火的小儀式」。配方是這樣:中國肉桂、玫瑰天竺葵、熱帶羅勒、香桃木。深闇此道者想必一看便知,這配方有多麼的馨甜熱辣。而就在我敲打鍵盤的此時,逐漸陷入濕漉稠糊一片的冬日夜裡,角落裡飄渺而至的沁甜肉桂香,倏地驅逐這坐困愁城的無助與陰鬱。

二零零三年,希臘導演Tassos Bulmetis以其幼年時的希臘移民生活史為骨幹,美食香料的酸甜回憶為經緯,拍出了一部奪得希臘影史賣座總冠軍的電影—「香料共和國」。看過這部片的人大概很難忘懷男主角那思考別樹一幟的香料哲學家外公。外公說,美食家這個字裡隱含了天文學的意義。「辣椒像太陽,火爆中帶著熱情…」、「金星是肉桂,肉桂也像女人,甜蜜中帶著苦澀…」。外公說,情侶來家裡作客時,肉丸裡別放小茴香,改放肉桂。「小茴香味道強烈,使人變得內斂;肉桂令人兩情相悅,若想讓她說『我願意』,那就加肉桂吧!」肉桂的甜美熱情,可見一般。

西方人筆下的肉桂,總是爽利,卻又濃郁地肉感香豔、熱情奔放。生於肉桂故鄉斯里蘭卡的詩人Michael Ondaatje有首詩作「肉桂剝皮人」(Cinnamon Peeler),把肉桂收成時,那切下樹皮的繁複處理過程,描繪地香豔熱情,「假如我是肉桂剝皮人,我會如何地觸摸你,在你身上留下香氣印記。當你走去市場,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當沙巴女王下嫁所羅門王時,便是以香甜的肉桂做為禮物;古羅馬尼祿皇帝,在愛妻去世時,也曾燃燒大量肉桂,以溫暖的甜香送妻子前往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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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 另一種軌跡

也是舊文。紀錄生命在經歷某個轉捩點的片刻。

幫自己調了兩罐巴哈花精。自我療癒是最誠實的表現。而現在我也不再害怕暴露出自身的不足。

歷經了六個年頭的人類學學習,有人問我,人類學到底是什麼(雖然我似乎不太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我會說,人類學是一種觀看社會、體察文化的方法,這麼說當然是很粗略的。而與其問我人類學是什麼,不如問人類學給了我什麼。

它所強調的的全貌觀(holistic)使我養成能夠think outside the box,它讓我知道所有人類社會都是平等的,文化並無好壞之分;它讓我知道,我該抱著何種心情去進入任何一個陌生的領域。

我的眼睛,從社會現象慢慢轉回來,漸漸著迷於自身的探索,與原始心靈的力量。這種轉向,迫使我回到—仍然是人類學—對神話與象徵意義的探索,所以我又開始重新看Levi-Strauss、Frazer,似乎開始循著另一套全然不同但卻完全有跡可尋的軌跡,著迷於神話與象徵、巫術、神秘學、塔羅牌、占星、鍊金術…然後我迷上了芳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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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用油

CT28(倍半萜烯類) : 西洋蓍草、德國洋甘菊、南木蒿、摩洛哥藍艾菊、沒藥

上課講到CT28,一瓶我一直都非常有感覺的油。味道並非特別宜人,論功效也不是我的常備用油,可是不知為何,這瓶油對我就好像是個特殊的存在。今天上完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人生終究會走到某個點,領悟到原來外在的標準、別人的期待都不重要,我們並非從外界的客觀分析來找到自己的定位,而是由我作為出發點,明白自己的獨特和限制,熱情投入內在的呼喚,追尋自己的想望,這才是我們能對這個世界做出的最大貢獻。

對我而言,身為芳療師最大的課題就是「與自我連結」。CT28讓我想到齊克果,他認為存在不只是「在某處」而已,還要熱情地生活,選擇自身的存在,並且投入某種生活方式中,他堅持熱情、自由選擇與自我定義的重要性。這些,真的是我的課題啊。

揮別上個階段像一攤爛泥般的撞牆期,在手法團考、個考過了之後好像又重新回過神來,開始思考身為芳療師的意義—對生活的熱情與對自己的好奇。才發現,原來在進肯園之前我對自己一點都不關心、不好奇,一點都不想去探索自己。講義上有這麼一段話:CT28跟常忽略自我的人最能呼應與共鳴,他讓人體察自己的存在,貼近自己的需求,走向生命中的最重要課題。

以前讀齊克果尼采從來沒有感動過,原來是對自我存在的無意識。今天卻為了發現其中的連結而感動莫名,或許我也慢慢變成一個「有感覺」的人了吧。CT28,是我的存在用油。

身體都知道

彷彿天地初生之際。

我推開門,迎向即將展開的旅程,心中並沒有預期那會是一趟飛翔之旅。這幾個月來,已經漸漸懂得單純的覺察與感受,不帶著任何期待轉呀轉地,比想像中快樂。

一室的明亮在門把兩次轉動之間悄然成為生命初始的場域,宛如母親子宮般的溫暖而幽微。頷首,翻身,闔眼,強烈感覺到身處在這個當下,可以全然放鬆,於是我成了一隻弓起背的獸。

讓感覺自然湧出。

在渾沌朦朧之際幡然驚醒,就在那一瞬間,我忽然領略到什麼是療程的美感。從薦骨與腰背間傳來的能量,彷彿對號入座般的駐紮進心頭,那個空了好久的位置。我知道,此刻我才真正全然地放下,用身體與心去感受,而不再是用腦去思考。感覺,慢慢,慢慢地,大量湧出。療程進行到腿部,腦海裡忽然湧現了「自由」兩個字,不是像鳥兒飛翔在天空般的自在遨翔,而是明確地認知,「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立足於這片土地,但我是自由而不被拘束的」,我們其實沒有那麼多的限制,只要讓生命找到適合她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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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的溫柔

其實是好一陣子前寫的了,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著工作上的事,有種要在書桌前靜靜枯萎的錯覺。要不是有那幽然的香氣,與記憶中雙手撫觸的美好,這份工作讓我幾乎忘了呼吸。

那香氣、那溫度,是用文火慢慢調製而成的。

那個人說,我一個很特別的優點便是善於傾聽。那年陽光很溫柔,我還記得那些小小的蛇莓,記得那觸覺,與嗅覺,記得說話時的面容,也記得那面對悲傷時無能為力的莫可奈何。

在某個決定性的瞬間,我忽然具體了想成為芳療師的理由。當然芳療的整體訓練過程無疑是很棒的,建構美感的生活態度,人文素養的提升與身心靈的合一,都是吸引我踏入芳療的理由,只是,我一直都無法說出那決定性的因素。

當女孩在我面前哭的那麼傷心,當我有些遲疑地伸出手環抱著她。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我最無法忍受的,便是這種看到旁人痛苦時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原來我學塔羅牌、花精、芳療,都一樣,為的只是希望在無以名狀的紛亂中給予溫暖與力量。如果能藉由香氣與雙手的撫觸,去溫暖人心,那真是太美好的事了。

如果我們只能在夢裡記憶著身體。

而長久以來忘記觸摸的美好,忘記當一雙堅定的手碰觸時的溫暖,這是多麼違反自然啊。我還記得曾經看過有人這麼寫,他在情況很差的時候去肯園作了一次療程,當芳療師的手一放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就哭了。

即使生命中會出現永不歇止的雨季,即使生命中曾出現炙人且窒人的焚風…我希望,我也能有一雙溫暖的手,柔韌而堅定,能撫平生命中的挫折與傷痛。

P.S 放這張照片,紀念第一次做療程時,那彷彿回到花蓮海邊的感覺。